柳斌杰:做学问要敢担当讲真理

做学问要敢担当讲真理

——在清华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学术沙龙上的讲话

柳斌杰

(2017年5月19日)

学术沙龙,形式很好,百花齐放、独立思考,交流思想、碰撞火花。简单讲五点:

一、新闻学要科学化

新闻、传播、媒介、舆论,至少这四门学科与新闻学紧密关联,还有历史学、政治学、经济学、社会学、文化学、心理学、管理学、美学、信息学等与之相关。大学的每一门学科都是认识世界、改造世界的一个方面。化学研究化学变化、物理学研究物理变化,独立学科都是这样。新闻学也是认识世界、改造世界的一门科学,不同的是她要认识世界的所有方面,包括自然变化、社会运动、人类活动等。并且这个认识不是第一手的,属于再认识再实践,这与一些实验学科、工程学科的方法对象不太一样。传播学是个技术艺术科学,是专门研究不同方式的传播效率和效果的。媒介是为了传播内容而设计的物质载体,是个工程管理的实体学科。舆论,就是民意,就是社会公众对相关事物事件的看法和评价。习近平总书记讲的一直是“新闻舆论工作”,可见新闻学体系中新闻和舆论是核心内容了。

从我国的实际看,传播学研究最热闹,舆论学研究最差。一到网络争论就骂起来了,五毛、美狗、俄奴……各自为阵。舆论应当是社会公众的反映,政府和媒体不能把自己的认识当作舆论,利用手中权力操控舆论或者制造虚伪民意,在真相新闻时代已经行不通了。因为互联网、手机这些自媒体的出现,冲击了新闻的垄断权。现在的新媒体舆论生态已经有所改变,公众有了发言权,人民性大大增加了。党和政府的决策、工作也要求由第三方评价、评估。过去我在党政部门做的工作,我们自己总结,现在改了,党和政府的决策、工作也要求由第三方评估,人民群众评价,比较科学了。真正掌握舆论,就要真正了解群众,倾听他们的呼声和意见。新闻舆论工作只有深入研究、深化改革、深度探索,才能使中国新闻学科学化、时代化,跟上社会变化和技术变革的步伐。

二、知识分子要不辱使命

黄帝问道就记载了探索自然与生命关系的“对话”,文王演周易以求天、地、人互动关系,孔子在要饭的路上还在讨论国家如何治理,屈原放歌上下求索,司马迁发誓究天人之际、通古今之变,他们都想把自然界和人间的事情搞清楚,体现了自古以来中国知识分子的责任感、使命感。尤其是张载的“横渠四句”:“为天地立心,为生民立命,为往圣继绝学,为万世开太平”,把知识分子的使命讲全了。近年来,我们支持整理出版了由南京大学主编的古代思想家评传、由中国人民大学主编的近代思想家文库,还有中国出版家、中国名记者这些丛书,我在编、审、研读这些思想家的传记时,常常被他们的家国情怀、责任意识和深刻思考所感动,真是称得上精英。在近代中华民族复兴的过程中,知识分子政策老出问题,包括新中国成立后。在今年两会上,外国记者采访中,“知识分子政策”还是热点,特别是“反右”、“文革”等斗争的不良后果还未彻底肃清。今年提问的关于律师、记者、高校老师的问题,是国际上关注的案例。三十多年来,我在不断地回答外媒关于“中国知识分子政策”这个难题。理论上说知识分子是民族的精华,国家各项事业的英才,这是有共识的。但关键是政策上落实不了,怎么让他们发挥作用是个大问题,总不能放在一边,只让他们发牢骚或者到国外去作为。

这次哲学社会科学文件发的时候,对学术的百花齐放、百家争鸣方针,有人也提出不同意见,后来还是决定写了。这是个长期方针,两千年前就有诸子百家争鸣的局面,难道今天就没有这个度量?不写学术研究如何发展、不争鸣怎么能辨识真理?中央明确肯定“双百”方针,可以认为我国学术环境会越来越好。知识分子在理论、科学、技术、政策上能作出一点贡献就是大贡献,会使整个国家甚至人类都受益。有些老师在为国家服务方面,创建平台、培养团队、著书立说,对国家的法律、政策、方略、规划制定等做了大量的工作,这也是责任担当。

三、做学问要讲真理

每个同志发言都讲得很好,在学科、学术、专业方面大家有更多的研究,有不少的贡献,这就是求索精神。做学问必须要独立思考、追求真理,这是最重要的学术品德。不读书、不思考、不钻研,没有自己一套东西,东风来了向西歪,西风来了向东倒,西南东北风来了打转转,钻到龙卷风里去,那就太危险了,也没有什么学术价值。一些知识分子,经过了那么多的曲折,怕这怕那是“后遗症”。我向来不信邪,不人云亦云,大家也不要怕,要敢于担当,坚持真理、发现真理。创新就是干前人没干过的事,没有闯劲不行。中国很多学术领域的问题,都是跟着西方走,一会儿他们说个“陷阱”,我们就跟着提了很多“陷阱”;一会儿他们说个“终结”,我们就跟着说不少“终结”。我跟他们争辩过,世界上没有任何事物能“终结”,也根本就没有“终结”过。苏联解体没有“终结”社会主义,各种特色社会主义正在大发展;特朗普当选总统也没有“终结”美国制度,美国依然是资本主义当代世界的“领头羊”,还有许多“终结”也都是胡说八道,全球的两种制度的竞争,还会有上百年上千年,谁能“终结”?美国制度的纠错机制比我们强,大选就是全面调整政策,议会制约总统,司法审查议会,都能减少或纠正错误决策。我们也正在建立完善纠错机制,因为任何个人、政党、组织决策有错难免,但不能长期得不到纠正,像文革搞了十年那损失就大了。现在中央已经明确国内主要智库参与中央政策效果评估,就是纠错机制的建立,还要不断完善。

大家很怀念一些有勇气的知识分子,像北大马寅初校长等人,想国家大事不顾个人名利,坚持讲真话、讲真理,令人敬仰。作为著名学府的教授,大家应当多一些人类关怀、国家情怀和学术胸怀,在学为人师、行为人范这方面多给青年学子留一点有价值的记忆,别那么下作,今天告个“黑状”,明天写个“匿名信”,昧着良心坑人,伤害同志情感,有失教授身份。我劝老师们光明磊落地做人,踏踏实实地做学问,有点小矛盾别往心里去,不计较鸡毛蒜皮那样的事情。“心底无私天地宽”,少点个人的小九九,自己心情愉快,集体和谐团结,才能齐心协力在探究科学真理的大道上开拓前进。

四、谈谈学术何为

我赞成李彬老师的回答:独立创新。学术的核心就是创新,我认为在前人基础上有所前进、有所改造、有所发明,就是创新。人文学科没有以人命名的定理、公式这类标识,但也会有很多创新。我们学院这五年,在创新理论体系、教学体系、教材体系、课程体系等方面取得了不小进展,其中不乏创新之点。有些课题已经讨论了好几年,方向、思路、框架清楚了,再逐步完善。中国特色新闻学不是另搞一套,而是在十年经验基础上重点选择了几个方向:一是创新马克思主义新闻学。马克思是在普鲁士王朝书报检查制度环境下办报办刊的,批判性是主要的,提出的新闻理论很丰富,但重点谈的是争取新闻平等、自由。毛泽东、列宁大多数时间也是在与新闻管制作斗争的,执政后主要是谈办党报党刊。但是他们在人民立场上提出的新闻原理是科学的。马克思指出,掌握物质生产资料的阶级同时也掌握精神生产资料,资产阶级掌握的报刊不可能给无产阶级“新闻自由”。现在时代变了,我们是人民当家做主了,所以我们要提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闻学。二是新闻学的科学化。当前,原理上逻辑上严密的新闻学还没有,西方的独立主义、自由主义、工具主义、专业主义新闻学缺乏原理、学理,也回避了媒体是有“老板”这个事实,谈不上是学科的。他们的新闻史大多数是流水账,什么时间办了什么报、什么时候有了广播电视等等。中国的也只讲官媒党媒的“两性统一”、喉舌工具、居高临下的引导等等,把政策和学术混为一谈,没有分清实际工作和学术研究。从学理上看,还没有搞清楚新闻学的原理、对象和方法,更谈不上学术体系,没有达到总书记所提出的“要有自己的理论体系、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”的要求。把新闻学变成一门真正科学,就得要创中国学派,不能让学生感到新闻学就是搞政治说教,毕业了还搞不清楚新闻学是什么学问。三是新闻学的时代化。时代已经变了,新闻传播的技术也变了。新中国成立时,全国识字的只有40万人;抗美援朝时,工作队还要逐家逐户去动员。现在90%的成年人都认字,成年人都有手机,24小时发新闻,信息交流畅通,还有了大数据整合功能,挖掘新闻后面的真相。业界有人提出“谁是记者”这个问题,因为媒体记者、新闻当事人、知情人都参与传播新闻,第一个发出信息的基本不是记者。现实是技术改变了舆论生态,封锁新闻消息已经是很愚蠢的办法,凡是查禁的消息跑得更快、传得更广。当代技术变革迫切需要新闻理论现代化。四是新闻视野国际化。建立中国特色新闻学,并不排斥外国在新闻领域所做的有益探索,要以新闻全球化的实践和国际视野包容全球,把有益成果涵盖进来,把我们的实践经验总结出来,我们要构建的是代表世界的、当代的、科学的新闻学。中国特色是特有名称,并不只限于中国,不是地理概念。所以,我们学院在这个方面是大有作为的。

现在中央已经确定了中国哲学社会科学十大支柱学科,除了马克思主义哲学、政治经济学、科学社会主义外,还有七大学科,新闻学是其中之一,是支柱性学科,是要重点建设的学科,是国家的一个大事。中国特色新闻学理论研究委员会设在清华,全票通过,可见人心所向,大家支持我们,我们要当之无愧。

五、再谈前沿安在

回答李彬老师的另外一个问题:前沿安在?简单回答,前沿在中国。这两年全球新闻舆论态势发生很大变化,世界都在向东看,看中国。在这种情况下,中国的话语权有相当的分量。我们的理论思考应该是全球思维,为世界、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建设去思考。具体来说有几点:一是着眼大局。中国理论、中国思想、中国道路、中国方案,这是事关全球治理。连美国对中国提出的“一带一路”也转变了态度,认为给世界提供了一个发展的方案。相应的,我们的学术文化、新闻舆论也要跟上去。二是追求前沿。在科学领域我们总体上处在大部分学科跟进、一部分学科并行、少量学科引领的这个阶段,今后十年我们应该站在世界学术的前沿,以中国特色的学术体系引领哲学社会科学发展,推进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。三是坚信真理。中国共产党已经奋斗了将近一百年,这一百年实践证明马克思主义的真理光芒没有磨灭,而且更加光辉。最近看到外国学者包括西方、前苏联学者,把目光转向中国,研究马克思主义在中国的新发展。这就是我们的底气。应该说,未来几年是哲学社会科学创新发展的关键时期,国家将投入很大力量推动这项工作。小平同志有过要求,在2020年前后,中国的制度、理论要基本定型。也就是说,从探索改革的阶段要转入完成改革阶段,要集中到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上,就是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阶段。这是哲学社会科学跨越发展最关键的时期,我们要充分利用这个机遇发展中国特色新闻学科,提升中国的学术地位。

老师们今天提出和讨论的问题,很有学术意义。希望以后更多地组织学术活动,更多地讨论和思考问题,既有利于理论研究、交流思想,也为教学提供很多启示。这个制度应该坚持下去,我只要有时间一定会参加,向大家学习,也可以传达一些信息。这是我听了之后,有感而发,因为即席发言,难免有不周延之处,所谈想法和一些意见,谨供大家参考。